正因為有所缺陷，才顯得唯美。

　　我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拉開，她一邊喃喃著什麼一邊流著淚。

　　此時的我已無心細聽，耐心什麼的估計在今晚便徹底的被消磨殆盡。

　　「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」

　　「......我真的該走了，明天還有工作。」

　　我好言安撫，望著酒吧牆上的時鐘，因為燈光昏暗的緣故有些不清楚，但隱約看得出來已是深夜一點半。她似乎情緒更加激動，手拉著我執意不放。我微皺眉頭，猶豫著是否該發狠甩開。雖是昏暗的酒吧，周圍很明顯環繞著好事者。

　　「─────」

　　「早就已經是過去式。」

　　該醒過來了，那些夢也已經做得夠久了吧。我心裡充滿對她的憐愛。最先清醒的是我，看透了一切後妳也就變得比什麼都還不重要了啊。妳要的始終不是我。不知該說妳蠢呢？還是說妳傻呢？然而最先一開始放手的也是妳啊。真是矛盾得可怕。

　　已經過了多久了，自那之後便藕斷絲連的來往著，披著朋友的外皮，但彼此心照不宣是比朋友更加疏遠，離敵人卻也沒差幾步的彆扭關係。人為何總在製造這種如履薄冰，稍有不慎便墜入萬丈冰淵的危險關係呢。

　　流連了這些年只覺妳絲毫沒長大，該怎麼說呢？就像是只長常識見識最根本的那本心卻從沒半點長進。

　　然而我卻更令人可憎嗎？明知如此仍然擺著一張好人嘴臉與她這樣不清不楚的來往著。

　　我心緒煩亂的想著這些，卻發現手上的力道驟然消失，不知何時她已睜開迷濛的眼，無法聚焦的眼神仍執拗地追隨著我。令人心慌意亂。

　　因酒精揮發及情緒激動的緣故，雙頰染上一抹嫣紅，柔弱的模樣渲染幾分過去的影子。那眼神意外的清明透徹。剎那間竟有些懷念，過往回憶自顧自地跑起走馬燈。

　　卻也只是一瞬，斂了斂神，她那早已脫離稚氣的成熟臉龐似乎又恢復醉酒時的迷亂，趴在吧台上一抽一搭的哭著。

　　「......妳也別再玩了。好好找個人定下來吧。」

　　「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」

　　「......是是，我明白我明白。」

　　無可奈何的應答著，始終妳在我眼裡就是個女孩......可我已是個男人。
　　沒能聽清她說些什麼，只是含糊的敷衍了句。估計我也沒怎麼認真聽。比起她現在佔據心裡的這位更加重要得多。妳之於我，只剩活在記憶裡的，虛幻得彷彿要消失的女孩。

　　不，或許我愛上的也終究是自我想像中的幻影，並非妳的全部。自甘美的夢中醒覺後一切都清晰，明確得令人害怕......

　　我轉身走出店外，外頭的冷風吹來使人一陣顫抖。

　　昏暗的路燈照亮冷清的街道。長長的吐出一口氣，眼前是拉長的白色煙霧。

　　－

　　今晚的月亮是圓潤的滿月......透著藍白色的冷光。我仰頭看向天空。

　　已經很久沒看見......這麼圓，這麼亮的......滿月。只是，有三個......

　　恍惚的走在深夜一點半的街道上。身旁是聞訊趕來攙扶著我幾乎大半重量的友人，我迷迷糊糊的並沒聽清她說了些什麼，只知道她語氣很懊惱生氣。我又抑制住自己再次翻湧上來的嘔吐感，一邊擦著自己眼角流下的汗。明明是冬天卻還會熱到流汗。

　　「我才不是笨蛋，嗯......嘔～」

　　我嘴巴不饒人的唸著，在心裡卻更加難受。一醉解千愁絕對是胡謅的吧？本人可是越喝越愁呢。身旁的友人沒好氣的一邊陪笑著一邊稱是，好像都是這樣啊，用一種自己好像是大人一樣的嘴臉縱容著我。

　　他也總是那副樣子，看了就討厭。可是自己居然作出截然不同的反應，臉紅了起來。自己的言語和身體總是背叛自己......

　　「什麼嘛！什麼叫我玩了那麼久也該定下來了！我也有努力過啊！」

　　我忿忿不平的大喊著。扶著我的朋友因我的舉動而停了下來。

　　「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」

　　身旁的她小聲咕噥了句。很小聲但我還是聽見了。聽見的瞬間心臟一緊。痛得要死了啊。我眼睛的汗更加止不住了。

　　......不，承認吧，那就只是淚水而已。還想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呢。我甩開她的手，蹲了下來，即使努力忍耐，淚水仍舊不爭氣的滾落了。

　　是呢。就是那樣子呢。身邊的人都前進了卻只有我一直站在那個路口張望著，什麼也不做，什麼也不去握住。我都明白啊，我比誰都還要明白。越是這麼想，越是控制不住自己。

　　只是冀求著不屬於自己的溫暖，緊抓住不屬於自己的人。就算很明白彼此都不是當初的兩人。

　　原本有些懊惱的她看到我這副模樣，也顧不上怒氣，只能緊緊的抱住了我。我不能抑止的在她懷抱中哭得更加激烈。自暴自棄的在心裡自嘲著。明明是在哭，腦袋的一角卻很冷靜的思考這種有些可笑的事情，啊啊。究竟是眼淚跟心分離了，或是我跟我分離了。這麼想著眼淚便漸漸止住。

　　既然如此就不要對我那麼溫柔啊。既然如此就拒絕我啊。可是誰都好，我這膽小、狡猾、差勁的人只要有一絲絲的溫暖就不能停止的持續渴求著。

　　既然如此。為什麼最後，不能再更無情一點呢。這樣，我就可以忘記你了。

　　有些呆滯地在腦內某處思考著這種得不到答案的問題，陷入一種不願逃脫的迴圈。許久後終於意識到始終抱著我的她......真是丟臉。拉著她站起身，露出凌亂的笑臉，被罵了句笨蛋後便笑著擦掉我的眼淚。感覺自己的臉都快燒起來了。我小聲地說了句謝謝......謝謝。並在心裡重複著。

　　下意識地望向漆黑的夜空，世界一片模糊。滿月已悄悄隱去，只餘下幾顆光芒黯淡的星星獨自支撐著世界。

　　－

　　「......或許，不論是我或妳，都格外狡黠呐。」

──如果我們無法，也無力緊緊相擁......那麼、就溫柔地互相傷害吧。

今日，寂廖、冷漠、空洞的鋼鐵叢林裡也存在著無數的刺蝟們。

　　END